“惊日异症”系列往期回顾(点击蓝字即可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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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号档案
各位好,我是徐至魔。卫家成从幕后走出,正式与小蔡见面,受其影响的病患也揭开了心灵上的沉疴。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第九起异症——悭吝症。
“坦诚和信任是合作的基础。”徐至魔呷了一口茶,云淡风轻得让人想一巴掌呼上去。
不过蔡逸枫忍住了。且不说乐盈盈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这个月徐至魔那边的兼职费也没有打过来,不应该把关系闹得太僵。
“你最好是。”最后,蔡逸枫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徐至魔轻咳了一声,看着在自己面前打开的一份论文副本,眉头紧蹙,但又很快舒展。“我确实没想到卫家成能坚持到现在。”徐至魔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当时他写完那篇论文,就被很多主流学者大肆抨击,甚至还有人说他是为了博眼球杜撰出了这些东西,无稽之谈、荒谬······”
他抬起头,正视着蔡逸枫,但眼里看到的却是学生时期的卫家成。
卫家成第一次站在惊人院的大门口时,穿着满是尘土的蓝色外套,头发油腻邋遢。他惴惴不安地抓着自己的裤子,腋下夹着一个文件袋。
“你找谁?”和平一看到可疑人物就狂吠不止,盖爷走过去拍了拍它的脑袋。
“我听说这里有一位徐主任,对精神类疾病有一定了解,所以特意来拜访······我前几天打电话预约了!”卫家成很惊慌。
“啧。”盖爷咄了口烟,努力回忆了一下,“我想起来了,那什么大学的研究生是吧?进去吧,他这会儿可能在培植中心做研究,你去会客室先等等吧。”
卫家成唯唯诺诺答应了,推了推眼镜,一头冲了进去,完美错过了会客室,在这么一个奇怪又空旷的地方转悠了起来。他越走越深入,深入到没有光的地方。“不用这么省钱吧,灯都不开吗?”卫家成这么说着,左顾右盼,突然撞上了个什么东西,重心不稳,跌倒在了地上。
眼镜飞了出去,论文散了一地,朦胧间看到个白色的人影蹲了下来。
那白色人影收拾了几张论文散页:“情绪病······这些都是你写的?”
“嗯嗯,不好意思。”卫家成忙不迭点头,摸索着自己的眼镜。白色人影递过来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卫家成摸了摸,戴好,看清楚面前男人的脸。
虽然光线昏暗,但是他绝不会认错:“徐······”
“你这个研究,还挺有意思的,跟我过来。”徐至魔没给卫家成说话的机会,收拾好那沓论文就把他带了下去。
自从那天以后,卫家成就常常来找徐至魔。在提出“情绪病”这个主题之后,他们确实发现了很多出现此症状的病人,但到底要如何解决,他们一直都没找到方法。
“你为什么突然笑得那么恶心?”蔡逸枫回头看了看,一脸嫌弃,“你陷进回忆里的时候能不能考虑到对面还有一个我?”
“好了,说正事吧。”徐至魔翻了几页论文副本,“卫家成本性不坏,他只是想做怪化病相关的研究。带走乐小姐,应该也是因为她的体质特殊——我之前跟你说过吧,不要随便隐瞒什么东西,都汇报给我就行了。”
蔡逸枫还在为自己袒护乐盈盈的行为狡辩:“当时签的合同是同步怪化病人的病情。”说到这里,蔡逸枫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卫家成是怎么知道乐盈盈的体质特殊的?这件事我只在给你的报告书里写过!”
这回轮到徐至魔狡辩了:“······之前为了方便卫家成做情绪病的研究,我让我弟弟给他开了一个程序后门,可以随时调阅我的数据库。最近我弟弟······我弟弟外出了,可能是忘记关这个程序了。”
蔡逸枫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不要这么看我。”徐至魔叹了口气,“我真的不知道卫家成在哪里,之前都是他来找我······”
一股失落的情绪攫住了蔡逸枫。徐至魔没必要说谎。
“······不过因为他的论文主题没得到认可,学校没有单独借给他实验室。”徐至魔接着说道,“他之前有一个租借的实验室,我把地址给你。但我不确定那个实验室是否还在。”
喂,说话有必要这么大喘气吗?
但如果看到实验室现在的光景,应该没有人会相信这里还在被使用。
倒不如说,这种环境,它是怎么成为实验室的?实验室坐落在老式居民楼里,八九十年代的木质门,几乎一踹就开;透过满是尘土的纱窗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家具东倒西歪,地上全是废纸和垃圾。而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腐烂了,居然隐隐有股臭味······这里真的可以住人?
蔡逸枫敲了敲门,又用身体撞了撞。如他所料,没有回应。
不过老式住宅隔音极差,蔡逸枫一通折腾,在别人听来就像天崩地裂。吱呀一声,实验室旁边的门打开了,一个女人探头出来,警惕地看着蔡逸枫。而那股隐约的臭气变得更加浓烈了。原来是隔壁的味道。
“安静一点。”女人说。
“······对不起。”蔡逸枫一时之间被女人震慑住了,这里居然真的有人住。更重要的是——女人的胸口有硕大的阴影。
说是实验室,这里的居民该不会成为了卫家成的实验对象吧?想到这里,蔡逸枫不寒而栗。
“你知道住在这里的人去哪里了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蔡逸枫还是开口问了。
女人狐疑地看了一眼隔壁大门,又看了一眼蔡逸枫,但最后还是回答道:“隔壁好像很久没人住了,你要不然去居委会问问吧。”说完,女人就要关门。
蔡逸枫下意识呼喊出声,拦住了女人。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不是帮这个病人吧?而且乐盈盈不在身边,他要怎么帮?但是这个怪化病人的病情,看起来似乎已经很严重了,如果拖延的话······
“没事,没事。”他还是没有说。现在找到乐盈盈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女人啪一声关上了大门。蔡逸枫转身就要离开,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竟然是“卫家成”。他几乎是带着仇恨的心情接通了电话。
“你这就要走了吗?”
“乐盈盈在哪里?”
两个人同时说话。蔡逸枫愣了一下,开始观察周围。卫家成知道他在这里······他就在附近,在这栋楼里,还是说对面大楼的某处?
卫家成笑了一声:“别找了,那个女孩很安全,我不会伤害她的,我做了这么多事,没必要现在把自己变成凶手什么的。”
“孟天佑差点因为你死掉。”蔡逸枫咬牙切齿,“如果当时下面······”
“你以为下面那些用来充当救生垫的毛绒玩具是谁摆的?”卫家成反问道,语气不屑,“而且如果不是你们动作太慢,他根本走不到那一步。”说到后面,卫家成似乎真的有点动怒了。
“既然如此,放了乐盈盈,你想知道怪化病的事情······”
“你这就要放下你的病人不管了吗?”卫家成打断了蔡逸枫,反问,“你不是一直自诩一个好医生吗?你现在丢下她不管,难道不自私吗?”
“······这是条件吗?”蔡逸枫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帮她,你就放了乐盈盈?”
但回答他的是电话切断的嘟声,以及一连串的忙音。
蔡逸枫没有犹豫,转身敲响了女人的门。
女人的身影从窗前一闪而过。蔡逸枫这才惊觉那个女人原来一直没有离开,正躲在某个角落里暗中偷窥他。
他嘶了一声,心想这栋楼里住的怎么都是奇怪的人。他抬手就要敲门,没想到门先打开,女人攀在门框上,问出了一个蔡逸枫意料之外的问题:“所以你的确就是那个医生?”在蔡逸枫开口之前,她又接着解释道:“昨天社区有个男的打电话跟我说,会有志愿者医生上门走访看诊的,就是你吧?”
卫家成早就料到我今天会来这里,那么他必然知道我和徐至魔见面了······蔡逸枫扶额。看来有必要提醒一下徐至魔,有些人走后门,不仅仅偷的是他的数据库资料。
“当然,说是免费的。”看到蔡逸枫不说话,女人又提醒了一句,“如果不是我就不需要了,谢谢。”
“不收钱不收钱,是社区找了义工。”蔡逸枫忙说,“我可以先进去吗?”
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闪身给蔡逸枫让了路。从玄关进去的时候,蔡逸枫发现门口堆满了满溢的垃圾袋,那股隐约的臭味就是从这里散发的。
房子面北,这会儿没有阳光照进来,屋子里很暗,但女人也没有开灯。蔡逸枫跟着女人进了客厅,在椅子上坐下,本打算等女人上杯热水之后自然而然打开话题,没想到女人蜷缩在沙发上,警觉地盯着他。
看来这个女人真的很紧绷,目光一直跟着自己移动。“你叫我蔡医生就好。”蔡逸枫无可奈何地说,“您怎么称呼?”
“杨雨。”她急促地说,“蔡医生,这个病你必须帮我看一下,我已经好几天没去上班了,年假要不够用了。而且我不知道这到底应该挂什么科,去医院还要花不少钱······”说着,杨雨脱掉了自己的外套,露出了肩膀和手臂上的皮肤。
蔡逸枫看到本该是光洁的皮肤上长满了细小的口器,一张一合,就像一个个小小的会呼吸的黑洞。
他忍住了呕吐的感觉,直视面前的“百目妖怪”。到底是什么病,会让一个人的身体出现这样的变化?不过如果有卫家成“加持”的话,杨雨原本的病情应该没有这么严重。
“······这不正常,你应该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这不正常,不然我会请假吗?”杨雨没好气地说,“我想知道原因是什么?这别说去上班了,我连正常出门都很困难。”
蔡逸枫没有直接回答,转头看了一圈客厅。虽然必备的家具——电视柜、沙发、茶几——都有,但其他的装饰用小物件却很少,只有橱柜上有一个小猪存钱罐,也没有发现什么合照之类能展现人际关系的东西。
“你家里人知道这件事吗?”蔡逸枫随口问,没想到杨雨紧张了起来。
“这跟他们没关系吧?我是要住院了还是怎样,需要家属签字吗?”杨雨紧锁着眉头,“他们一直都在乡下,最近还要忙我弟弟的婚礼,应该没空管我。”
“你不回去吗?”蔡逸枫左顾右盼,突然看到茶几二层放着的一个黑色匣子。原来卫家成在这等着他呢。
“我······关你什么事?蔡医生,这病到底怎么治,你能直接给我开单子吗?”杨雨口气不善,“但也不要给我乱开药,我都知道的,什么药性价比不高。”
戒心真重唷。蔡逸枫装模作样拿了一个笔记本,在上面记录杨雨的病情,过了一分钟,他抬头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可以给我一杯水吗?我有点渴了。”
杨雨满脸写着不情愿,但还是踱步走到了厨房。蔡逸枫把笔记本放在一旁,蹑手蹑脚走到茶几边,正要弯腰取那个匣子的时候,杨雨拿着一瓶矿泉水回来,嘴里还在絮絮叨叨:“这是我昨天新买的,还没有开封,一口没喝,要三块,要不然你······你在做什么?”
而这时的蔡逸枫正撅着屁股伸手拿那个黑色匣子,听到杨雨的声音,他回过头去,两人面面相觑。
糟了。
他连忙把匣子拿了出来,杨雨丢下手里的瓶子,扑了过来作势要抢夺。当她的手触碰到那个匣子的时候,蔡逸枫眼前一片漆黑。
黑色的阴影就像浪潮一样朝他涌来,将他淹没。
唤醒蔡逸枫的是硬币掉落的声音。一枚,两枚,三枚。伴随着稚嫩童声点数的声音。他睁开眼,看见面前蹲着一个女孩。她把几枚硬币放在手心,翻来覆去地数着,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不过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翻了个身平仰在地面上。房梁上的灰尘扑簌簌往下落。这栋楼再老,也不可能是木质房梁、瓦片屋顶吧?
蔡逸枫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我不是在杨雨家里吗?他斜眼看了眼小女孩。不对劲。
但小女孩并未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仍在玩手心那三枚硬币。蔡逸枫试探着走上前,俯身看了看——竟然是一分的硬币。这年头现金都快要灭绝了,一分硬币几乎已经和古董划上等号了。
“小妹妹,这是哪儿?”看到小女孩握紧手心,将硬币收了回去,蔡逸枫忍不住问。
但小女孩却像没听到似的,不发一语。
蔡逸枫苦着张脸。莫名其妙出现在别人家里已经很奇怪了,若是没人发现自己和一个小姑娘搭讪,岂不是要坐牢?
他正打算问其他的,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小雨”,女孩猛地转过头去,“哎”了一声,慌慌张张将硬币藏到抽屉最下层,直直地朝着蔡逸枫的方向奔跑过去。
“等······”话音未落,女孩就从蔡逸枫的身体里穿过,消失在大门之外。
看着大门外的白光,蔡逸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它变透明了?我要消失了?
这简直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不对。这么说起来,这种房子,八仙桌,财神挂画和用来供奉的香炉红烛,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年代的东西。
蔡逸枫努力回忆他昏迷前的最后一点记忆——
杨雨朝他冲过来,他们俩因为抢夺那个黑色匣子扭打成一团,他看见黑色阴影朝他扑了过来,把他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就像拥有实体一般。
黑色匣子······
蔡逸枫捏了捏右手,发现匣子也不见了。目前他还没有解析出匣子真正的原理,可阴影突然具象化实在是过于超自然,就算是小说也不该这么写······他盯着空荡荡的手心,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答案就在匣子身上。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看到的应该也不是真实的,而是匣子想让他看到的东西。他本人应该还处于昏迷当中。
这么说起来,这里应该是——蔡逸枫走出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半人高的篱笆,篱笆下面拴着一条狗,狗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正把衣服和床单晾到古朴的晾衣架上,小雨正抱着一沓湿漉漉的衣服在旁边等着——
杨雨的记忆。
杨雨坐在凳子上扒饭。她小小一个,凳子又有点矮,每次夹菜都要站起来。
虽然饭菜很简陋,而且这是虚假的幻影,但蔡逸枫还是咽了口口水。只有意识存在,人居然还能感受到饥饿,这实在是太不合理了。
气氛并不温馨:昏暗的灯光下,面色铁青的一家人,吃的仿佛不是晚餐而是牢饭。但他无力打破这个僵局,只能等着。
好在他们也忍不住。
“小雨。”杨父率先放下筷子开口,语重心长,“先别吃了,我们有事和你说。”
杨雨拨弄着碗里的青菜,抬头看了一眼杨母。杨母虽然没说话,但也已经放下了筷子,正襟危坐。杨雨放下碗,一直低着头看盘子里油汪汪的汤底。
“你今年小学毕业,考上中学了,我们都很高兴。”杨父局促地看了一眼杨母,“不过女孩子读书,没什么用的,上了中学也上不了大学······我们想,你再读两年就别读了吧,让你弟弟上个好点的学校。”
“我们知道你功课好。”杨母连忙接上,“你聪明,这事我都跟街上厂里的老板说了,你要是去那边做活,他们都愿意要你的。”
杨雨扯着自己的衣角,没有说话。蔡逸枫现在庆幸自己是个透明人了,这种气氛让他喘不过气,但一想到这些事情早就已经发生了,他又觉得有点心酸。
“说话呀。”长久的沉默过去之后,杨母有些心虚,但也有些不耐烦地催促自己的女儿。
隔了半晌,杨雨嗫嚅道:“我能说不要吗······”
仿佛就是在等着这个回答,杨父像是突然被点燃了似的,他用手拍着桌子:“小雨,真的不是我们不给你上学,你看你上学有什么用?丫头家不要那么多文化的,以后嫁人就好了,但是你弟弟不行,你弟弟是男孩子,要争脸的,而且上不了高中,以后出去也被人笑话。”
“那你咋只顾着弟弟呢?”杨雨委委屈屈地问,“让吃的玩的就算了,学也要让吗?”
“这是什么话?这能一样吗?孔融让梨,这不是你在学校里学的吗?”杨父生气了,“你看看你学那些东西都学到哪里去了,那不是你做姐姐应该的吗?”
被这么一通责骂,杨雨再次缄默。杨母搬了张凳子坐到杨雨旁边:“你就听你爸的嘛,以后有好东西,我们就多想着你一份,这个你就不要跟你弟弟抢咯,你不是不喜欢上学吗?”
“说不喜欢上学的是弟弟。”杨雨红着眼睛小声反驳。
“上学,上学,我看上学把你人都上傻了。”杨父愁眉苦脸,“以前我丫头乖得很,不是你这样的。”
蔡逸枫在一旁跟着杨雨一起做了一个深呼吸。前者是为了驱散窒闷的空气,后者则是在说服自己。迎上父母期望的目光,杨雨最终点了点头。杨父杨母松了口气,重又拾起筷子欢天喜地,聊起了明天要买什么菜,全然没注意到女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晚上杨雨收拾好碗筷之后,杨父或许是觉得儿子的前途已经平顺,给了杨雨五角钱,让她明天放学回来买点零食吃,就跟着老婆走进了屋。
杨雨把硬币在手心里攥了一会儿,踱步到柜子前面,拉开她之前藏硬币的那个抽屉。
她在抽屉里摸了一把,把黄色的五角硬币放了进去。
关上抽屉之前,蔡逸枫看到了抽屉里面,一分、一角、五角,里面藏了面额大大小小数十个硬币。
做完这一切后,杨雨拉了灯,蹒跚着回到房间,锁上门。站在黑暗中,蔡逸枫也觉得有些倦意,不知道什么现实世界的他什么时候会清醒过来,但他总归需要休息。他找了张长凳,人刚躺下去,闭上双眼,就听到“啪”一声。
一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蔡逸枫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正站在桌子旁边。什么情况?他睡着了?但他明明只是刚闭上眼。匣子将他的意识和杨雨的记忆连接起来之后,他根本无法估算时间。
不过好在他还能理解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柜子被推倒,抽屉摔在地上,大大小小的硬币散落在地上,杨父气急败坏地看着地上的杨雨,一只手把身后的圆脸男孩揽到身后。
“我说最近家里一直在丢钱,原来都是你拿的!”杨父怒不可遏,“要不是你弟弟告诉我,我还不知道这件事!”
“偷钱!谁教你的!你是不是跟外面的人学坏了!”杨父仍在咆哮,他蹲下来抓起一把硬币,看了一眼,“这么多得有多少钱?你是不是从你妈钱包里拿的?”
“我没偷钱······”被掴了一掌的杨雨终于反应过来,“都是我存的钱。”
“你哪来的钱存?”杨父恶狠狠地问道,又举手要打,“还在骗人,还在骗人!”
杨雨这次往后躲了一下。蔡逸枫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一抽屉的硬币,该不会是——
“就是每次你跟妈让我把东西给弟弟的时候,都会给我钱。”杨雨咬着牙,“我一分钱都没有花,每次你们给我,我都放在抽屉里。”
就是在这一刻,门外吹进一阵风。杨父和杨雨的身影都变得虚幻,杨父似乎又说了一句什么话,但蔡逸枫已经听不清了。
“······小气······我又······钱。”
蔡逸枫就像从深海潜伏上来,耳边朦胧肿胀的感觉消失了,世界重又清晰了起来。他看到一个秃顶男人正面红耳赤、唾沫横飞地朝杨雨指手画脚:“要不要这么小气?又不是不给你钱了,先帮我带一下嘛。”
杨雨充耳不闻:“我看之前你让小宋给你带水,你后来也没提给钱的事吧。”
被提到名字的新晋员工小宋有些慌张:“不是,就几块钱的事情。杨姐东哥,你们别吵了,要不然我下去给你们去买水吧。”
“你什么意思?”东哥嚯地站起来,“支付宝给我,我现在就转你。”
“不用支付宝,也不打算给你带东西。”甩下这句话,杨雨就推门出了办公室,留下东哥气得跳脚。
东哥捂着心口,涨红了脸:“见过抠门的,没见过这么抠门的女的,这以后嫁得出去?上次问她借点钱应急也是,说什么也不肯借。”几个新员工见状,连忙围上去让他别太生气。
小宋和蔡逸枫同时往杨雨离去的方向看去,无声叹息。
下班的时候公司组织平安夜团建,大家热热闹闹讨论,只有杨雨收拾东西,一到点就走人。蔡逸枫忙跟了上去,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原来是小宋也跟过来了。
“杨姐,不去团建吗?”小宋下来没穿外套,冻得直哆嗦。
“又不是按饭量算钱的,都得AA,我可不愿意给你们付钱,而且我还担心老有人说我因为几块钱的事闹脾气呢。”杨雨冷笑一声,看了看时间,“我要去那边搭公交车,你就别跟来了哈。”说完,杨雨大步离开,小宋搓搓肩膀,跺跺脚上楼去了。
蔡逸枫正要跟上去,却见到杨雨从前面路口拐了回来,一点没要坐公车的样子,把包一挎,迈着两条腿就往回走了。走了足足三公里,就算蔡逸枫只是个意识形态,也喘得跟牛似的。看来还是要多运动,他默默对自己说。
正这么想着,杨雨停下了。她在小区门口的水果摊前看了一会儿,挑挑拣拣,最后往袋子里塞了几个苹果,递给老板。老板往称上看了一眼,说了句:“十三块。”
“三个苹果十三块,你抢钱呐?”杨雨立刻扯着嗓子大喊,“平时不就卖五块吗?”
“这个是红富士好伐,贵得很。而且今天平安夜,你看,上面都刻了爱心的。”老板指着上面几个狗啃似的图形,“你不要就放回去,还有别人要买的。”
“我是客人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我买东西的。我跟你说你不要因为今天过节就抬高价格,我可以举报你的你知道吧?”杨雨举着两个苹果咄咄逼人,拿出手机作势要报警的样子,引来周围行人驻足观看。
天呐,这也太丢人了。就算是个透明人,蔡逸枫也感觉羞愧。不就是几块钱嘛······不对,我是不是也经常因为几块钱跟乐盈盈吵架来着?想到这里,蔡逸枫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不过老板也架不住有客人这么闹,两个人脸红脖子粗地争执了一会儿,还是以杨雨的胜利告终。她喜气洋洋地把找回来的硬币塞到包里,提着袋子就回家了——所谓的家,就是蔡逸枫肉身昏迷的地方,从工作到现在,杨雨就没挪窝。
一开门,杨雨就把鞋甩到地上,噔噔进了客厅以后,把包里的硬币倾倒出来,塞进了橱柜上的存钱罐里。钱币落在里面发出哗哗的响声,应该已经攒了不少了。
虽然脾气变大了,但小时候的习惯倒是一点儿都没变。杨雨晃了晃存钱罐里的硬币,听到叮咚声,露出真心的笑容。
“嗡嗡,嗡嗡。”手机震动,连带着整个包都在茶几上移动。
这年头除了快递、外卖和推销,还有谁会用手机联系。蔡逸枫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杨雨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果然皱了皱眉头。是杨母。
“小雨,在外头还好吧?”电话一接通,杨雨还没来得及叫声“妈”,就被那头的杨母打断,热切的问候让杨雨不知所措。
“你前阵子不是刚换了工作蛮?工资涨了伐?”得到女儿肯定的答复,杨母立刻接道,“你知道你弟弟要上大学了吧?你个做姐姐的,尽点心意嘛,给他买两件衣服,不然在学校里面多丢人撒?”
“可是妈,我这个月刚交了房租。”杨雨眉头紧锁,“而且不是前阵子刚买过吗?”
“再买点有什么呀?要不然你把卡给我,我直接带你弟弟去买好了。”杨母在那一头喋喋不休,“哎哟女儿你放心,以后你弟弟出息了,肯定对你好的呀。”
“别答应,这叫什么事儿。”蔡逸枫忍不住开口。但杨雨根本听不到他的话,在杨母又好言好语求了几句之后,她还是答应了下来。蔡逸枫隔着次元壁都能感受到套在她脖子上的那层枷锁。
她长吁了一口气,仰躺在沙发上,喃喃自语:“每次都说想着我的好想着我的好,但下次还不都是把好的给弟弟?”说着,杨雨爬到橱柜前,抱着自己的存钱罐,“我要是有钱就好了,有钱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用得着等你们给我吗?只有自己的东西才是最有安全感的。”
蔡逸枫蹲在杨雨面前,也伸手拍了拍她的存钱罐。
当面前场景再一次变换的时候,蔡逸枫已经开始考虑这个黑匣到底是充电的还是太阳能的,居然能把他困在杨雨的记忆里这么久。
他无意去做一个八卦的男人,但看到杨雨化了妆、穿了亮片连衣裙,和一个男人举止亲昵偎在一张圆桌旁的时候,他还是挑了挑眉毛。
这是家烤肉店,看起来也并不高级。而且除了杨雨和她男友,还围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
现在是什么时候?蔡逸枫正迷糊呢,只见男友站了起来,敲了敲手表,说了声“零点了哈”便从旁边的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所有人都跟着起哄,全然没有发现杨雨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收下了礼物。男友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拆,拆开看看。咱俩在一起两年了,我特意给你挑了个好的。”
杨雨便开始到处找剪子,嚓嚓剪开后,拆开一个绿色包装盒,上面一连串英文字,杨雨觉着有些不对劲了,盖子一掀——果然,一个筋膜枪。
“哟,”人群中立刻有女生发出娇滴滴的声音,“我知道这个,小粉书上很多网红都推荐的牌子,不便宜呀。真没看出来,杨姐你还喜欢健身?”
杨雨嘴角抽搐了一下:“你看我这一身囊肉,也不像是健身的样子。”说着,杨雨把盖子合上,东西收进包里,再没开口了。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男友有点尴尬,用胳膊肘捅了捅杨雨:“你别不说话嘿,我看网上挺多女的都用这个,你给几个姐妹看看呗。”杨雨摇头。男友反而有点不甘心,不愿意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不是,给大家看看,这有啥?”
“我是担心用了到时候没法退。”最后,杨雨终于从嘴里挤出这么一句,“你非得要我在这儿说吗?”
这话一说,男友就炸了:“不是,你这什么意思?我给你买的两周年礼物,你要退?”
“我又不用这玩意,还死贵的,留家里干什么?钱是风刮来的?”杨雨翻了个白眼反驳,“而且我不跟你说了,一周年两周年的,吃顿饭就好了,别买这些东西,浪费钱——反正都是你刷手机看到的,别的女的推荐的东西,你也没真心给我挑过什么,你把这个钱给我不好吗?再说了,你送我这些,是想让我高兴,还是想让你有面呐?”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乐意了。”男友一拍桌子,全没顾这桌上还有其他人,“我好歹还给你送东西了,你这两年送过我什么?逢年过节的发个小红包就打发走了,你这是谈恋爱呢还是走亲戚呢?”
“情人节、七夕节、、圣诞节、周年纪念日······有的时候儿童节还要掺一脚,送送送,隔三差五就是个送,我们自己日子都没过好,就想着去跳消费主义陷阱了?”
完了。蔡逸枫扫视了一圈桌边这些人面如死灰的表情,知道战争已经一触即发。
杨雨男友跟喝大似的边冷笑边后退,向后一仰然后直起身子,指着杨雨骂道:“你有病吧?我真瞎了眼跟你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谈恋爱,你不乐意花钱,我乐意花。真奇了怪了,你去跟你的钱过吧!”
说完这话,男友丢下一桌人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来,在杨雨面前晃了晃钱包,斩钉截铁地说:“这顿我请了,就不要你A了,我要你知道,我跟你不一样!”
两周年庆祝仪式转眼变分手撕逼现场,前来道贺的亲友恨不得挖出眼睛删除记忆般纷纷逃离,只留下杨雨一个人灰头土脸,要服务员把剩下的东西给她都打包了。
提着袋子出去,外面开始落雨。但纵使这样,杨雨也不肯打车,找了辆共享单车骑回去以后,已经浑身都湿透了,打包盒里的饭也不能吃了。她蹲在地毯上,看着盒子里一团浆糊般的东西,开始轻声抽泣。
“什么呀,那我就跟钱过呗,谁稀罕呢?”杨雨一边说一遍擦眼泪,抱住橱柜上的小猪存钱罐,“钱最好了,我最喜欢钱了。”
病症就是在这里结下的。她裸露在外的细细胳膊上的皮肤开始皴裂,一张小小的口器长了出来。它顺着手臂游走,跑到小猪存钱罐的正上方,就像一个饿了很久的人,开始大口吸食里面的硬币。
一枚,两枚,三枚。这一次蔡逸枫什么都没有做,等着意识将他推出重围。
他在杨雨的记忆里待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者只有一瞬间?蔡逸枫坐了起来,看到杨雨蹲跪在自己身边,攥着那个黑色匣子,口中念念有词。
看来魂飞的人只有他一个,所有的事情已经恢复到正常的步调了。蔡逸枫摸摸脑后肿起的大包,朝杨雨伸出手去。
杨雨连忙后退几步,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变态:“不要拿我的东西!我要报警了!”
蔡逸枫连忙举起双手,做成投降的姿势:“好好······你冷静一点。我没想从你这里拿任何东西。”等到杨雨稍稍冷静了一些,他又问道:“最近你家里人,还有打电话来让你给弟弟买东西吗?”
杨雨错愕:“你······你怎么······”
“你不要紧张,我知道你爸妈总是关心你弟弟,而不关心你。”蔡逸枫给自己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我只是想告诉你,有的时候家庭,或者社会,会对我们有很多苛责,但是我们不应该用这份苛责来对待自己,或者是再把这份苛责强加到别人身上去。”
这么说着,他伸长胳膊去拿橱柜上的小猪存钱罐,高举到自己头顶:“不会有人再拿你的东西了,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爱钱并没有错,我也很爱钱。”
“但钱总是很容易被拿走的,或者丢掉,或者怎样,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他说,“这个世界上没办法被拿走的,其实是人的真心,人的真心不应该遭到苛责。你可以珍惜你的钱,但你也要珍惜人的真心,有的人对你好,你不要用你的钱把他们拒之门外。”
趁杨雨发愣的间隙,蔡逸枫开始掏自己的裤兜,掏了很久,才拿出三个一元硬币:“这是我所有的钱,我都给你,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硬币沿着孔隙落到瓷制存钱罐的底部,发出清脆的响声。
杨雨捂住自己的脸,双肩抖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苦涩地笑:“你只有三块钱,我才不信呢。”
“丹森公园——就把我在那儿放下就行!”蔡逸枫心急如焚,一看到丹森公园的招牌就对着司机大吼,拉开车门冲了出去。
卫家成这个狗东西果然一直在监视他,他前脚刚从杨雨家出来,后脚就接到了卫家成的电话,约他在丹森公园见面。等会儿见到卫家成,他一定要把这个黑匣摔到他脸上。
但没想到卫家成就站在公园门前那个石狮子雕塑旁等他,看到他下了车,还颇有礼貌地招了招手。蔡逸枫走近一些,看到了站在卫家成旁边的乐盈盈——看起来毫发无损,倒是卫家成脸颊上青了一块。该,暴力女人设不倒。
那就行了,该到他和卫家成算总账的时候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可以用这个控制那些人的怪化病病情?”蔡逸枫高举着那个黑匣子。
“徐至魔管这个叫怪化病?这算不算是剽窃、侵犯我的知识产权?”卫家成抽了抽鼻子,“开个玩笑。你要知道,人的情绪、记忆和现实都是连在一起、一以贯之的,操纵任何一面都可以影响到这个人。你知道伤心乳头综合征吗?”
“哈?”蔡逸枫正等着卫家成解析原理,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着。
“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触碰或者刺激到自己乳头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系列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卫家成耸耸肩,“它的原理和这个差不多,只不过来自于外部,通过微电流影响整个怪化病人的状态。”
“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杨雨的记忆······”话说到这里,蔡逸枫突然打住。他看到乐盈盈拍了拍卫家成的肩膀,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喔,你要问是吧?那接下来的话我就不说了。”卫家成识趣地往后退了退。
乐盈盈像头牛一样冲了过来,红着眼睛瞪视着蔡逸枫。“我说你真的,被别人拐跑了一句话不说?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蔡逸枫想通过数落来掩盖自己的担心,但没想到直接被乐盈盈打断:
“你为什么骗我?”
“哈?”
“你是病人,这件事,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我?”她质问的同时,举起自己的手。一只黑匣子紧紧握在她的手心里。
“妈的。”蔡逸枫只来得及骂出这么一句,整个人就失重般掉入了黑色的阴影潮水里。
卫家成,你阴我。
·END·
(本故事系平台原创,纯属虚构,切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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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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