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参展嘉宾(排名不分先后):吕青黛敖华荀虎石艳萍野麦岳凡秦科岳丽春李季秦坤赵永超特邀点评:飞蚂蚁
一条条蓝色长河文/吕青黛
蓝花楹又开了
把春城的魅惑渲染到极致
纯稚的女子已经沉酣
风儿也变得成熟
把春日的绚烂吹成初夏的热烈
绿叶猛长,鸟声叫得急切
巢已垒成,携着幼雏的双燕
在风中翩翩飞舞,教导着它们觅食
南风带着蓝花楹的香气
在心满意足的燕翅上展现轻灵
拂过澄澈的滇池
拂过盘龙江畔
拂过五月的大街小巷
甚至晕染了整个春城的浅夏
一条条蓝色长河已涨起
在风中轻轻翻涌
眸光猝不及防被万只蓝蝴蝶舞乱
花树下的姑娘走不出蓝紫的梦境
阵阵香息浮漾,如同成熟的爱情
谦和,友善,温暖又宁静
慰藉孤单者的灵魂
沉醉花开的晨昏,不愿归去
点评:写昆明的蓝花楹,需要足够的勇气,作为著名的“风景”,它已然成为写作的重大题材,考验着写作者对“人们习以为常的公共事务”的处理能力。不同的写作者,有着不同的切入角度。这首诗选择了比较平稳的叙述和解说,中规中矩的同时也就显得平淡无奇。作为言说的对象,泛滥成河的“蓝花楹”与“春城的魅惑”、“女子已经沉酣”、“成熟的爱情”相对应,如何建立并表现它们之间的隐秘关系,是能否将读者带入“花潮”的关键。
大娘的日常文/敖华
她搬来一只小凳
把自己安在墙脚的荒草
一朵云游来
她盯很长时间
一阵风袭来
她听很长时间
一条狗走来
她说很长时间
等她摇晃着站起
已是暮色中的一道孤魂
点评:“日常”是什么?是时间之流,也是生命之流,是一个人在生命流逝过程中产生或感受到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这首诗通过大娘的坐、盯、听、说等行为,试图表现她单调而复杂的一生。但是由于缺乏必要的铺陈和展开,未能提供相关的线索和暗示,那些隐藏在他行为中的“意味”就难以为读者理解。结尾“暮色中的一道孤魂”因为缺乏出处,也难以找到归宿。“龙身”尚未画出,如何“点睛”?
在七夕,我要做一个爱情的开关文/荀虎
如果我可以控制,什么时候想你
今天肯定会加倍
如果我可以设计,什么时间见你
那我一定是个爱情的开关
那样多好啊
至少可以像牛郎织女一样一年聚一次分一次
可是,我无法控制想你
如同血液流动时,你就从血液中来了
那么自然而然
如同彩虹
假如我不想你
那么月亮又怎么会缺了又圆
圆了又缺
点评:“爱情开关”是个好想法,令人脑洞大开。这一富有创意的想法因七夕而产生的,应用范围却不限于七夕。如同所有创意一样,如果物化成为专利产品(文本)投入市场,能够让创造者尽享其利。“创意”非常重要,但对“创意”的拓展与物化必须紧密围绕“开关”对“爱情”这一生命症候的掌控进行,要想尽一切突出没有这个“开关”,自己就无法控制“想你”。获许“恋人絮语”就是这样一种矛盾体,总是要在夸张的套路中别出心裁。
栽梨记文/石艳萍
本是一株青苗,你
从乡村集市买回到庭院里
当时我问——这是什么树?
你笑的像花儿一样回答
——梨
虽然开心,一丝不祥的感觉
向我袭来。怎么可能呢
我用力摇头,再摇头
风吹来,枝叶沙沙
我听着是爱的乐曲
雨打来,银线丝丝
我知道,那是绵绵不断的情意
我浇水,施肥,剪枝
四季护理。五年了
累累琼枝上挂满了圆满的果实
可你却变得神情忧郁
你的脸,不知何时笼上了阴云
你抬手一指,说
——它终究是要垂落的
你攀下长长的枝条
摘了最大的一个
把它捧到我的眼前,说
——明天我们就分开了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
风停了,雨停了
我抱在怀里的
是一生一世的别离
点评:以“记”为诗,有许多成功的经验,但仍然是一种难以把握的尝试。“栽梨”作为一场蓄谋已久的“事故”,具备了小说的故事元素,同时存在着某种诗歌的“情意”。诗意是小说的灵魂,小说是诗歌的肉身。如何以小说的构思来写好这个故事,恐怕是“情意”得以传达的关键。具体而言,开头如同谜语,要藏而不露,待到“果实”成熟,结局却出乎意料。矛盾与冲突是叙事的动力,也是“情意”的土壤,它的形成有赖于恰当的剪材布局。
秋夜文/野麦
立秋之后,蟋蟀不堪听
无边的倾诉,不敢靠得太近
一场雨,不敢让它落下来
我们都厌倦了淅淅沥沥
半明的月亮不要看
怕你会看到,活着的歉疚
点评:诗歌是内心的隐秘表达,要解读一首诗深藏的内涵,多少得承担一点“窥视”的嫌疑。“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蟋蟀无罪,奈何心有所虑,所以“不堪听”。“不堪”,或许也是“不敢”。心有所虑,却不想让人知道,只能自己说给自己听。那未说出的,自己清楚,读者猜不透,就造成了晦涩深奥。欲说还休的东西太多,上下文之间难以形成内在的逻辑关联,文本就散了。
雨夜文/岳凡
雨敲了一夜木鱼
念了一夜经
为龟裂的土地超度
山里冒出的菌子
仿佛是亡灵再生
点评:此诗写“死亡”、“超度”与“再生”,其实都是在写“夜雨”,文本完整,意象贴切。就短诗而言,不能要求太多,如果精益求精,“龟裂的土地”作为超度的对象,似乎说不通,还有斟酌的余地。此外,老杜《春夜喜雨》作为经典范本,对照阅读,或许还能有些启发。
给土地下跪文/秦科
父亲上牙咬紧下唇
用脚蹬紧麦穗
打底,冒尖
给套牢他一生的绳索扭个死结
背架上的麦穗码得整整齐齐
重重地压在身上
每次,他总是用慢动作
把给土地下跪的姿势
重复分解
站起来的一瞬
都会在大地上留下两个
天坑
点评:“下跪”是一种屈服的姿势,也表示祈求,父亲给土地下跪,既意味着对土地的“屈服”,也有“祈求”土地赐予的意思。这是生而为人,特别是农民对土地固有的态度。诗歌出人意料之处在于,当“下跪”成为一种命运,就会如同西西弗滚石上山,将“屈服”和“祈求”变成“叩问”和“挑战”。“天坑”强调了祈求与叩问的力度,但其所指偏向天意自然,对表现父亲“给土地下跪”的主观执着似乎力有不逮。
白瓷文/岳丽春
她爱品茶
用白瓷茶具,经久不沾污渍
她爱干净
所属领地,纤尘不染
她痛恨坏人
入职誓言谨记,逢坏必抓
她自己像白瓷,行走江湖
所遇的无非是
碗盏上的油污、杯盘里的汁垢
身经世事,污染的不过是她的表层
只需抹开一点,她洁白的心就会
像慢慢浮现的星星
可白瓷冰冷,易碎,
质地稠密,无孔可入
深爱她的人务必自己生起一炉火
点评:所谓“大隐隐于市”,洁身自好的人并非一定要远离尘嚣,就像“白瓷”所代表的“她”,正应了《爱莲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描述。这首诗的难度在于如何将“白瓷”和“她”有效结合以融入文本之中。“白瓷”虽然美丽,却易碎,但如何保守其完整,却非“生起一炉火”能够解决。至于“逢坏必抓”、“行走江湖”这类事情,似乎并非“白瓷”的功能,“她”也未必具备这样的能力。
井水里的母亲文/李季
儿子遵照母亲的遗愿
去村外的水井
替母亲再挑一次水
他重复着母亲的动作
把扁担和桶放好
深深地向井鞠了一躬
四十年来母亲每天都来挑水
最后成为村里
唯一的挑水人
当他俯身打水时
突然看到
母亲此时活在井水里
他刚要喊一滴眼泪就掉了下去
荡漾开来的波纹
重现着母亲的一生
最后把母亲消散在无边的深暗里
打水的时候他一轻再轻
他要把母亲
一点一点地捞起
然后扶她回家
点评:另辟蹊径写母亲的“一生”,通过对“打水”的记述,叙写母亲的日常生活以及儿子对母亲的深情。“以诗为记”,要特别重视主观与客观的交错互融。这首诗中,打水的过程是客观的,但儿子的所见所想却是主观的,作者将主观感受融于客观叙述,有血有肉,诗意盎然。但第三、四节的处理,于此还不够自然,如果将第三节的内容融入第四节儿子“突然看到”的主观错觉中,或许更能浑然一体。
保家村步道文/秦坤
保家村的位置,叫凤凰窝
从村后拾级而上,迎面扑来的
是碗口粗的青冈栎树,其间
也夹杂着木桶般粗壮的罗汉松,核桃树
专班组长卢志章说,步道全长.8公里
在密林间,九曲回环的红色步道
一路蜿蜒向上,直至把我们
送到山顶沁凉的云雾中
林间,随处可见覆满青苔的乱石
斜射下来的阳光,是个安静的手艺人
耐心地打磨着,那一块块翡翠般的原石
路边,几截枯死的老树
侧卧如老僧。凑近一看
浑身遍布的虫眼,像一段段经文
我想,月出东山之时
一定有只虫子,蘸着月光
在一截截朽木之上,虔诚抄经
点评:相对成熟的诗人,难免重复自己的“套路”,博尔赫斯不是说过,每个作家一生其实都在写同一本书,尝试着用不同的方式。这首诗有相对成熟的套路,如关于“阳光打磨原石”和“虫子虔诚抄经”的叙写,但也有出乎意料的反常,如前半部分关于“步道”的交代。这其实反映了作者写作时的“杂念”,既要追求超验的“意境”,又要兼顾经验的回应。本意在“一箭双雕”,结果却显得有点“三心二意”。
有一枚词语从神话中溜出文/赵永超
木鱼打盹之时
一枚词语从佛经中溜出
浓稠的夜得到丁点稀释
美好在光影中绽放
父亲轻微智障,母亲左眼青光
人们只叫他的诨名,而真实的名字
已然被选择性忽略
他也被当做智障,也被宿命选择性缄默
在他成为村中的文曲星之前
一切的标签都被附加着
如今
有人又喊起他的真名(高考超一本线多分)
连同他的父亲、母亲也被赠送了一条好命
点评:一首诗的诞生,往往有着诸多机缘,有时是相由心生,有时是触景生情,有时仅仅是对一个词的呼应。这首诗的存在,得力于“一枚词语从佛经中溜出”。作者时有好的发现,但对“发现”的处理失之草率,准确表述的耐心不足,以致瑕瑜互见。如标题中的“神话”和第二行的“佛经”不一致,两者并不能等量代换。最后三行有点勉强,与前面的“选择性忽略”不相适应。如果调整一下叙述的顺序,把握时机,将“一枚词语从佛经中溜出”与“成为村中的文曲星”对接,或许效果会有所不同。
特邀点评:
飞蚂蚁,教师,现居云南马龙。写诗、作文、读书、说话,目的在于认识自己,理解世界。出版有《飞蚂蚁文集》四卷,文字随心,文体随性。以上阅读体会,不过借以自鉴,如有妄言,敬请指正。
编辑:卢志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