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果丨散文苦菜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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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陈相果,永济城东人士,性格中性内敛,宅,好安静,喜好诗文。人生格言:“不图功名与利禄,但求指尖留墨香”。

陈相果作品展示

凌晨四点,世界还在暖裘香梦中酣睡,一些为生活努力拼搏的人们已经奔波在路上。而我,只是为了奔赴一场精神盛宴。

一边拿捏着馒头夹凉拌苦菜的匆匆早餐,一边在心里埋怨已从运城赶来的司机师傅过早搅扰了正酣的美梦。

清凉的雨滴知趣地偶尔舔吻下脸颊,先前的踌躇不决已在昨夜对话框中弹出的“明天见”后瞬间被打消——只为信守一份约定的承诺,也为了迎合一场为努力喝彩的荣誉洗礼。

汽车在凌晨惺忪的灯火中碾压着冷寂的马路。小城的苏醒不用设置闹铃,环卫工琴键一样的身影丁卯在路边,节奏单调地弹奏着日复一日的琴音。更露待日晞,一把扫帚低调地启开城市即将繁华的豁口,尘面鬓霜地以低佣金高成效酬谢小城以明净。高速路口的红色指示灯下,一盏白炽灯轻巧地悬在不远处的房檐下,连同低矮简陋的平房一起被拽进视野。橙黄的灯光透过一间操作室,点燃了小城的烟火,那是一位灵魂深处有着厚实文学包浆的文字侠经营的早餐店。早餐店起早贪黑地经营着,祖辈留下的黄土地上也不甘寂寞地架起了大棚,一粒粒翡翠玛瑙似的冬枣今年刚开始挂果。这位在人间烟火中不忘耕屏码字的农民的儿子,黄土地赋予了他淳朴憨厚的秉性,岁月偏爱,过早地赐予了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

细雨如针尖似牛毛,无根而生,无骨而立,不语执着地细细敲打着车篷。刷雨器漫不经心地抹去扑在玻璃上的雨雾,又懒洋洋地卧倒。被暗色笼罩的黄河大桥上,听不见波涛怒吼,看不见滚浪汹涌,切割着视线的钢丝绳,像极了纤夫背上的纤绳。黄河号子的粗犷与雄浑,弓背俯腰的古铜色,艰辛在绷直的绳索上颤悠。山河表里的潼关就在黧黑的对岸静默着。

立马风陵望汉关,

三峰高出白云间。

西来一曲昆仑水,

划断中条太华山。

气势磅礴的《望潼关》,提枪跃马的骁勇将士,在黑魆魆的窗外坚守着长安古都的东门户。

偶尔几盏蒙着雾岚的灯光,在鬼魅的旷野中点缀着人间烟火的况味。我这个患有严重路盲症,只能在家门口转悠的草根晋人,任由年轻的司机师傅开足马力,穿行在八百里沃野的秦川。

国字头运输大动脉的连霍高速上,森严壁垒的大货车一辆接着一辆被抛在身后,习惯性地探向驾驶室的窗口,徒劳地妄想锁定每一张面孔,以目睹其凛凛风采。这样的情结,于我来说,不亚于崇拜一位能撬动地球的霸世英雄。除了食指和中指间燃烧的烟蒂,再无痕迹留存于记忆中。那些开启凌晨之钥的铁血汉子,你们可明白,一朝踏上征途,万千牵念于亲。归途平安,是亲人心中最大的祈愿。

灰白的底色染上了些许的瓦蓝,天空呈现出黎明前瓦色的苍穹,树木轮廓不再模糊。天色欲雨还休,湿润润的雾白没能被金色驱走,依然固执多情地依偎在建筑群上,玛瑙红的汽车尾灯依然串着亮色。

几束绿光不停闪烁着迎面逼近,猎奇心最终让我打破了四个陌生人之间的沉默。那排灯束到底是什么交通指示信号?司机师傅没能给我满意的答案。更多偏向于对夜行司机提神醒脑的猜测,于我来说,仅是黎色行程中赚取的一道奇异风景。

沿途的服务区,疲累歇脚的大货车密匝匝集装箱似的挤满了偌大的停车场,连斜斜的匝道也被串成了铁豆腐。

叶子簇拥在枝头,于寒秋的薄凉中瑟瑟低语,与树君做别离前的最后告白。稠密耸立的高楼像孩子搭起的积木,击剑雾岚,抽屉似的窗户依然亮着温馨的灯光。

“从来只有情难尽,何事名为情尽桥。”人在阳春,心在深秋。灞桥不是当年的灞桥,岸柳也不是当年的岸柳,离恨条条的伤感却是一路沉默的年轻女孩和中年男子的心境。医院医院分别是他们的目的地,那里有他们的亲人在饱受病痛的折磨与煎熬。但愿灞桥柳能留住他们亲人生命与健康的阳春。

与青春有关的痕迹总会给人留下特别的记忆。年轻的司机留给人的印象是与青春有关的青春痘。最后一站的目的地将近,一路用香烟提神克制哈欠的年轻司机似乎放松了许多,打开了话匣子。特殊的职业和接连三天的早班,让他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为了讨生活,他不得不绷紧每一根神经,像陀螺一样高速旋转。驾驶室是他最理想的休息室。繁华与文明共举的西安城并没有他的席榻之居。

陌生人之间的话题简单得让时间放慢了脚步,车外的世界却是一幅匆忙行色的秋晨图。司机拨打了一个电话,用疲累的嗓音和朋友东拉西扯,说就想找一块没人打扰的地方美美睡一觉,哪怕是块坟地都行。

唉,不得不交代清楚,我们乘坐的是运输行业里的黑车。而我更愿意称其为拼车——他们也是一群生存在夹缝中的乞讨者。为了逃避执法,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进入闹市区。

司机问朋友海洋馆里都有什么,是不是像市面上的鲤鱼草鱼鲇鱼之类的水族。我嗤的笑出声后,立马在司机师傅扭头的瞬间懊悔起来。如果不是阿娇老师相邀,我对海洋馆不也是一样的无知吗?带着歉意,我承诺可以带他进去参观。不是我有什么特权,而是可以借颁奖活动的机会带他乘虚而入罢了。

仅仅因为一句承诺,传说中的潜规则竟然无意间被我运用了。付款时,司机师傅提出少收我二十元车费。要知道,灞桥距离曲江要有四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呢!

薄雾驱尽,天色依旧空濛欲雨。带着司机师傅顺利进入馆内,陪他看馆内的各类水族,看北极熊和北极狼,以及具有绅士风度的企鹅,扮演着一个连自己都搞不清方位的蹩脚的向导角色。

安排报到的时间迫近,叮嘱司机师傅自己慢慢看,便直奔活动会场,与从天水获奖归来,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阿娇老师夫妇汇合。老乡见老乡,自是一番亲热。

为他人鼓掌是一种崇拜,为自己喝彩是生命的加油。只有踮起脚尖,才能看到更美的风景。有漂洋过海的文字框在大屏幕上,鞠文拜友,怙恃相宜,自是魅力生辉,脱颖而出。观众席上掌声如潮,晦暗的灯光掩不住鼓掌者升风马转经筒的膜拜。

灯光打在那些因文精彩而绽放在领奖台上的幸福面孔,笑容因了自豪而倍加灿烂。著书立说,撰文编剧,登峰造极如黄袍加身般的各类荣耀集获奖者们于一身。此等规模的征文赛事,于大师们来说如囊中探物,稍加运笔自会蟾宫折桂,摘星揽月,是我等仰慕者捧杯礼贺,获取真经的引路人。

一种鼓胀的兴奋,如一张兜满了海风的帆,飘摇在旌旗昭昭的心海里。一场寂寞,一程苦旅,一抹蹊径孤影,或能哀艳一程人生,或能悲壮成一首挽歌,都在晚来秋的季节里妄想萃取一抹岁月的精华。

领导开幕式讲话、颁奖仪式、获奖代表发言、舞蹈助兴、权威者热忱洋溢的感言、合影留念、会餐聚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中。

笑语溢满了偌大的餐厅。所有的工作人员面带微笑,恭然相迎,侍立以待。“梅须逊雪三分白,雪输梅花一段香。”荤的鲜美,素的爽口,招待餐的风味一如诗朋文友们的文采,风雅有余,俗而有度。面对满桌的菜品佳肴,鱼目混珠于一群文人雅士中,羞惭悄然暗生。

席间,恰遇一群农民工装束的汉子涌进餐厅,径直奔向取餐的窗口。一位守在窗口的工作人员向其中一名汉子低语了几句,以极其礼貌的手势文质彬彬地朝餐厅的出口示意。沉默的汉子们顺从地退出……如果不是经常用餐,他们怎么会寻到地下餐厅?怎么会熟悉取餐程序?或许他们曾为海洋馆的建设付出过劳务,或许他们就在附近打工,只是在饥肠辘辘的时刻,在事先不知有一群“贵宾”用餐的情况下“冒然”出现在餐厅,极“不和谐”地“破坏”了一群鲜衣革履的文人雅士们用餐的氛围。

眼见着那位彬彬有礼的工作人员尾随着农民工消失在拐角,我不清楚俗不可耐的我丢下筷子追上去能做些什么。我能拽回一样落寞的他们,让他们在十几张空荡荡的餐桌中择其一张,卸下疲惫后风卷残云地消灭一碗羊肉面或者素面条,心满意足地蓄满能量后再爬上危楼高百尺的脚手架吗?

离我们餐桌不远处,一位打扮时尚的妙龄女正独自守着一张能容纳十人的餐桌,端着餐盘津津有味地用餐……

这是一个以貌取人的时代。胃的高低贵贱与饥寒喂养全凭主人的衣着打扮。然就在几天前,一位走进人群就显不出身份的“农村大爷”,却端坐在受人敬仰的主席台上,侃侃而谈,课授文学创作经验。谁能看出,那位身着一件褪色夹克的老人,就是创作出我们山西人耳熟能详的抗日史诗《吕梁英雄传》,以及奋斗创业史《兄弟如手足》的文学大咖张石山老先生……

杯盘狼藉。残羹冷炙的前身,是一众欢颜笑语者举杯下箸勾人食欲的珍馐佳肴呵。

……

“那个女的昨天晚上哭了。”

用餐结束后,某文友指着不远处一位女嘉宾同情地耳语道。

“为什么?”我诧异。出席颁奖活动说到底也是一件开心事啊。

“说是胃疼。其实是心里受了暗症。”

我无语……

跻身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我们只羡慕别人身着旗袍的华丽,却无法体会她被虱子噬咬的痛苦和尴尬。哪有什么感同身受,只不过比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多一份善念的理解而少一份无动于衷罢了。成年人心里的委屈,是鞋内袜子上的趾洞,是无法言说的糗,无可示人的痛。那些轻易不肯示人的,不管是鲜血淋淋的恐怖,还是疤痕累累的狰狞,最终会铠甲森森轻描淡写地忽略。

“三人行,一人系鞋带,你俩等等他。”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语里,深藏着做人的基本素养和道德理念,可又有几人能把这样看似平常的小事与做人的大道理等同视之呢?人生竞技场,从来不缺旗鼓相当的对手,缺的是灵魂同步的队友。有人孤立你,是因为价值取向有别,有人敷衍你,是有意躲避你的锋芒,有人欺骗你,那是他的世界缺乏有你的精彩,有人诋毁你,是害怕你强大。只有强大到无人能敌,世界才会为你让路。

人可以被打败,但不可以颓败。你努力的样子有人觉得只是可爱,没人懂得越努力越幸运背后的狼狈和辛酸。小时候摔倒了会哭鼻子,爬起来也会带着尘垢,长大了会偷偷拍掉灰尘,一瘸一拐地缄默,现在却在疼痛中保持微笑,俨然一副刀枪不入的铁甲勇士。

罗曼罗兰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爱它。”每一次苦难的逾越,都是灵魂的涅槃。哭嚎并不会减轻丝毫痛苦。与其哭着等人安慰,不如自己发泄,于怡情中温暖自己。在横平竖直的方块字中寻找发泄的突破口,用文字的暗昧把骨子里的小女人情怀缠绵成指上公主,或跋扈成超然世外的咒语女巫。

日程安排,我们与电话那头未曾谋面的司机师傅摆开了菜市。一番讨价还价,我们顺利穿行在车马辚辚的归途。

回程队伍里,多了三位五十岁左右的同乡。

在某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大包小包一番整顿,两位师傅与后座的行李箱依肩而卧,剩下的一位头顶蹭着车篷,臀下垫着行李袋,后背悬空,极其别扭地挤在我和阿娇老师中间,车内立马显得拥挤起来。

密闭的空间,浑浊的空气里夹杂着呛人的体味,晕车的不适感愈发难忍。几经压下涌上喉管的不适,放松身心,把注意力转移到车内的聊天。从无锡高架桥的侧翻,到桃色烟火的人间,天南地北侠客蟊贼,小老百姓的呻吟在无关乎个人痛痒的调剂中多出了些许人生境界的高度,又不乏不争不追现世安稳的况味。

剥离了异乡的生疏,家乡的草木在霓虹中透着亲切。秋韵正浓的夜色清宁,空气中散发着稼穑泥土的芬芳,小村清梦荡漾在夜的灯火里。踩着家乡坚实的黄土地,一种落地生根后的归宿感和安全感凝结成心底抹不开的蜜意。

三位师傅的家门口,一盏望归的灯火早早点亮着回家的路。朱色的大门,泛着青光的白瓷砖,洁净的水泥路,以及静默中守护村庄夜色的路灯,乡村发展的建设成果在静谧的秋韵中骄傲地兜着风。

街道愈来愈熟悉,霓虹中婆娑的树影轻轻梳理着小城丰满的羽翼。车内的话题转向下车的三位同乡师傅。司机说他们是给农家小院的主人在西安上班的孩子装修房屋,为了不耽误回程时间,才省略了洗刷。自诩不会以貌取人的我霎时吃惊不小。如今,农民在大城市为子女购房已屡见不鲜,他们凭借黄土地给予的憨厚和朴实,卑微而倔强地跻身于城市的斑斓色,把农民的质朴善良耕种在城市一隅。地域性歧视被城镇化洪流冲刷淡化,然而某些游戏规则依然微妙地被包装饰演着,不懂规则的吃瓜群众鲜有上岸的机会。

人生会有许多的遗憾,也有必然中引起的偶然,以及命中率极低的歪打正着。一个籍籍无名的大货司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的人生会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时某刻因超载而发生改变,更不会想到有无辜的生命会因了他未经演算就能轻而易举地找准支点,惊天动地地撬翻一座高架桥后戛然而终。假如流传千年的阿基米德名言有朝一日实现,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能否继续运转?

有朋友问我退休后的打算,我一片茫然。我只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女人,没有远大的目标,没有所谓的雄心壮志,没有野心去规划更长久的未来。

幸福不是违心的迎合,而是一种自我感觉的精神愉悦。人群里鲜衣怒马的违和感是一种幸福,粗布衣衫的舒适度也是一种幸福。人生就是一场修行,悟性只是一瞬间的事,透与不透,唯有自己知道。说透,恰是不透。

想起青春痘师傅和朋友的聊天:接了多少飞机场的顾客,自己却从来没坐过一次飞机,可谓是铁匠门上缺门环,木匠门上缺门闩。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我们只是一些为五斗米折腰的奔跑者,不会把忙乱的日子过成诗,也没能力把混沌的世界涂鸦成动人的水彩画。

苦菜苦,苦不过你我他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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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主编: 姚普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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